第37章 初為人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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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初為人師
短短一日時間, 析竹他一個習慣走一步看十步的人，完全在規劃之外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，不禁有了一瞬迷茫。
但在仔細考慮將來該當如何之前, 他還有件事放心不下, 先讓朝槿帶著他去了一個地方。
三界之外還有一片虛無之境，離開□□的靈魂會自行前往此處等待輪回轉世, 入口便在冥界。
朝槿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，所以他很順利地帶著析竹進入了虛無之地。
這裏就和它的名字一樣, 虛無寂寥, 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氣味, 只能看到一些淺淡的白色靈魂在黑暗中沒有目的地漂浮著。
析竹看著眼前一望無邊的黑暗，問道：“這裏有多大？我們怎麽樣才能找到她？”
析竹話音剛落, 附近幾個原本視他們為無物的靈魂，開始三三兩兩朝著他們的方向靠攏過來。
朝槿回答道：“你看，新死的靈魂在過來了。生魂五感還未完全消退，在這虛無之地裏什麽都沒有, 所以一點聲音或是一點氣味, 都能刺激到它們，讓它們朝著源頭靠過來。但若是在這裏待得稍微久一些, 五感就會褪去，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。”
說話間, 有不少靈魂已經來到了它們身旁，但也不敢離他們太近，在他們周圍徘徊。
析竹一個個辨認著向他們圍來的靈魂，卻沒有看到一個像墨璇的, 皺眉問道：“為什麽沒有墨璇？”
朝槿心裏也開始有些慌了，能投胎轉世的前提是靈魂還在, 並且進入了虛無之地，若是這裏沒有她，那……
朝槿開始釋放出自己的汛素，大聲喊道：“墨璇——我和析竹過來看你了，你來見我們一面吧——”
朝槿話音剛落，突然就感覺到了一些難以言說的微妙感覺，他轉身一看，墨璇就站在他的身後，她不像其他靈魂那樣是單純的蒼白顏色，她的周身泛著一些淡淡的銀光。
朝槿看到靈魂狀態的墨璇，眼淚一瞬間就湧了出來，可他也立刻發現了墨璇靈魂的狀態和其他的靈魂都不一樣，就又哭又笑地拉著身旁的析竹搖晃。
“析竹你看你看啊！她是不一樣的！她一定可以回來的，一定可以！”
析竹也紅了眼眶，輕聲道：“是啊，我看出來了，她在這裏是獨一無二的，我想就是因為天神淚的緣故。”
墨璇張了張嘴似乎在說些什麽，可虛無之地的靈魂是發不出聲音的。聽不到她的聲音朝槿再次崩潰地哭了起來，他伸手想要碰碰她，可什麽也觸碰不到。
析竹輕輕拍著朝槿安慰，對著墨璇笑了笑，道：“你放心去吧。不過你要記得，我們很多人都在等你回來，所以你一定要盡快回來。”
墨璇也笑著點了點頭，靈魂漸漸離他們越來越遠，最後隱入了黑暗。
朝槿一下子緩不過來，蹲在地上抽泣了許久，才慢慢止住了眼淚，擡頭問析竹道：“析竹，你說我們要多久才能再見到她？”
析竹摸摸他的發頂，輕聲說道：“淇瀾歷化劫後，過了四百年就重塑仙身了，不算太長。”
朝槿算了算時間，靈魂一般來說要在虛無之境等待一百年左右換一次轉世的機會，四百年就差不多是……
他問道：“那她是在凡間活了兩世嗎？”
“她說過她活了三世，是在第三世的時候重塑仙身的。”
朝槿皺眉道：“三世的話，光等待轉世就要用去三百年左右，那活著的時間就只剩下一百年了，也就是說她活了三世加在一起一共就一百年的時間？還是說帶著天神淚轉世等待的時間和別的靈魂不一樣？”
“這個我也不知，沒有細問過她……”
朝槿又開始皺眉思索道：“淇瀾都要三世，她可是神祭司，墨璇怎麽著也不能比她快的，也就是說至少也要第三世才能重塑仙身。那你說要是墨璇前面兩世轉世之後，一出生就死了，是不是可以節省很多時間……”
朝槿說著擡頭去看析竹，對上他的眼神，又趕緊低下頭說道：“我隨口說說的，沒有別的意思。”
析竹離開虛無之地後就帶著朝槿去見了冥皇一面，幫朝槿做了些辯解，把最近發生的事都從朝槿身上撇了幹凈，讓他能重新光明正大留在冥界。
等回到天界時，已經入夜了。
從先天君歷化劫開始，天界最近這段時日發生了太多的大事，便多出了許多需要解決處理的事情。雖然淇瀾還未拿出真正的遺詔，析竹也才在不久前當上右丞，可大家已經開始習慣把難處理難決斷的事交給他。
析竹走到書房準備處理公務，在門外就看到裏面亮著瑩瑩燭火，推門進去見自殊坐在案桌邊。
“這麽晚了，你怎麽還在？”
自殊擡頭看他，笑了笑：“積攢了這麽多折子，我若不幫你，今晚你豈不是要熬一夜？也就今晚再幫幫你，等你當了天君，我可就不敢僭越了。”
析竹無奈地笑笑：“當天君什麽的，其實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。”
自殊笑著反問道：“從來都沒有？當真？”
析竹頓了頓，坦言道：“好吧，其實二十歲之前是想過的，那時候就是自視甚高。”
“之後呢？”
析竹苦澀地笑了笑，輕輕搖了搖頭：“其實我覺得，你的性格比我適合當天君。”
自殊擡手打斷，說道：“若是沒有你，我自然是當仁不讓，可有你在算了吧。你要麽自己當君王，要麽最好遠離朝政，這樣才對誰都好。”
析竹無奈瞥了他一眼：“你什麽意思？”
“若你為臣，你的光芒太盛，君主就必定會顯得黯淡平凡，誰心裏會真正毫不介意？況且你會讓人忍不住遐想，若你登臨至高位，你是否能超越以往的任何一位君王。”
析竹嘆氣道：“你說得太誇張了，我可不敢認。”
自殊輕笑道：“你現在倒是謙遜了許多。以前那些誇讚之詞，有什麽你是不敢認的？”
析竹垂眸小聲道：“是啊，我現在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了。在既定命運面前，根本就是無能為力。”
“墨璇的事情你還在自責？”
析竹楞了楞，疲憊地說道：“自責談不上，就是覺得很累，很挫敗。我本以為以我之才，將來之事在我眼裏絕不會是定數，可現在……原來我也只能認命，我也沒什麽特別的，和其他所有人一樣。”
“那你還怨我嗎？”
析竹無奈笑了笑，搖了搖頭。
兩人一同沈默了許久，自殊突然握住了析竹的手。析竹一楞，想要把自己的手抽走，可自殊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。
“自殊，你……”
“明日之後，你我就君臣有別了，所以有些話我想要在今晚就說。”
析竹好似猜到了他想要說些什麽，想要逃避離開，卻被自殊按在了座椅上。
自殊按著他的肩膀，看著他的眼睛說道：“析竹，我喜歡你，我想要你一個回應。”
“我……”析竹怔楞著，不知該如何反應。
自殊又道：“我知道你心裏的人是墨璇，現在我也明白了你為什麽明明喜歡她，她也喜歡你，你卻一直在躲避這段感情，哪怕是眼睜睜看著她移情別戀也不願點破。那是因為你在二十歲那年，就做好了替她去承擔犧牲命運的準備。你為了她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，我知道或許我在你心裏永遠也趕不上她。”
“不是的，假如命定的那個人是你，我也會為了你這麽做的。”
自殊一楞，欣喜道：“析竹，你是說真的嗎？”
析竹聞到了他的汛素的味道，慌亂道：“你、你別誤會，我的意思是，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友走向必須犧牲的結局，我寧願犧牲的那個人是我自己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自殊並沒有因為他的解釋冷靜下來多少，依舊釋放著汛素把他扣在椅子裏“析竹，我從我們初次相遇時就喜歡上了你，已經三百多年了，甚至我總感覺我喜歡了你遠遠不止三百多年。我真的很愛你，你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析竹用力按著椅子扶手，被自殊堵在椅子裏無處可去。
自殊見他還不肯表態，又靠近了他一些，說道：“墨璇在臨走前，她也希望以後我可以好好照顧你，這也是她所希望的。”
析竹一楞，慢慢垂下了眼眸。
墨璇確實說過，希望自己可以給自殊一個機會。
自殊接著道：“你嫁給我吧，墨璇要是知道了，她也會安心，也會開心的。”
析竹重新擡起頭看向他，輕聲道：“你應該也知道，我對你確實只有朋友之誼，若我答應了，我覺得對你也是不公平的。”
自殊見他有了退讓，握住他的雙手，道：“暫時只有朋友之誼沒關系，我愛你就夠了。就算來日墨璇重塑仙身，可她也已經有朝槿，你和她已經沒有可能了，你給我一個機會。”
析竹被他逼得緊緊抓著椅子扶手，後靠身體貼在椅背上：“我不是還想著以後與墨璇如何，只是……墨璇才剛走，我、我實在沒辦法立刻想這些事。”
“沒關系，我給你時間，你要多久？”
“至、至少五年吧……”
自殊步步緊逼道：“好，那我給你五年，五年之後你嫁給我。”
“我、我不是……”
“師父。”
析竹聽到宸章的聲音轉頭看過去，宸章看到了他求救一般的眼神，走到了他們正在用的那把椅子旁邊。
“殊哥哥，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師父。”
自殊終於松開了析竹，看了眼宸章，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。
析竹松了口氣癱在椅子裏，按了按額頭。
宸章趴著他的椅子扶手蹲了下來，看著他笑問道：“我算不算是拯救了你？”
析竹無奈地笑了笑：“還好你來了，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收場。”
宸章有些不太理解：“我看出來你不喜歡殊哥哥了，那你直接拒絕啊。你直接告訴他，你不喜歡他，所以不會嫁給他，不就行了嗎？”
“可我和他是那麽多年的朋友。我不是不喜歡他，只是我對他不是那種喜歡罷了，可我仍然不想傷害他的感情。”
“那你就要委屈自己嫁給他嗎？”
析竹沈默了陣子，小聲道：“可……”
“什麽？”
“我是在想，你璇姐姐或許會希望我答應。”
“不會的！”宸章十分肯定地說道。
“為何不會？”
“璇姐姐是希望你幸福！可和誰在一起才幸福，如何過一生才幸福，這是別人參考不來的，這只有每個人自己知道。你若是嫁給了自己不愛的人，肯定不會幸福的。”
析竹楞了楞，看向宸章：“你為何會懂這些情愛之事？”
“書上看來的……”
“什麽書？”
宸章抿緊嘴唇，臉上微微泛紅：“哎呀！你管這麽多幹嘛，總之，你不想答應那就不能答應！你得學會聆聽自己靈魂的聲音。”
析竹點了點她的額頭：“我是師父你是師父？”
宸章不服氣叉腰反問道：“剛才是我替你解圍，還是你替我解圍？”
析竹笑著揉揉她的腦袋：“是，我們宸章真厲害。”
宸章撅著嘴哼了一聲，臉上卻帶上了粉紅色的笑意。
第二日朝會，淇瀾拿出了真正的先天君遺詔，她本以為要費一番唇舌才能讓眾仙接受這個事實，但沒想到她硬著頭皮解釋完為何會有兩封不同名字的遺詔後，朝上並無人有質疑反駁之聲。
她看了眼昱欽，他雖然面上不悅，可也並未出言反對。
淇瀾見無人有異議，便去拉著析竹的手走到王座旁，捧起君王印說道：“看來讓析竹繼任天君之位是眾望所歸。析竹，君王印該認主了。”
析竹站在那至高處還有些恍惚，他看了眼下面的諸位天官，他們都恭順地站著。他還從未在這個角度看過他們，如此高高在上的俯視。
“析竹？”
析竹回過神來，從淇瀾的手裏接過君王印。黃玉印章一到他的手裏立刻變得溫熱起來，似乎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認他為主。
析竹劃破自己的指尖，一滴血滴落在君王印上，印章周身迸發出了水藍色的光芒，等光芒隱去之後，原本溫潤的黃玉變得更加剔透細膩。
淇瀾後退了兩步，面對著析竹擡起雙手交疊在胸前，略微躬身行禮道：“參見天君。”
淇瀾話音剛落，王座之下的滿朝文武紛紛跪伏在了地上，同聲道：“參見天君。”
析竹心裏微微一震，擡手道：“眾卿平身。”
眾人又一起同聲道：“謝陛下。”
析竹仍舊有些恍惚。若是今日並非這麽的順利，若是昱欽那黨先鬧上一鬧，或許他都會感覺真實許多。可今日十分順利，順利得就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，他確實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眾望所歸一樣。
好似他從未幫墨璇爭過，從未為了幫她改命努力過。
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？
“陛下，怎麽了？”
析竹看了眼淇瀾，輕輕搖了搖頭，收緊了發涼的指尖。
那些許久沒有光顧過他夢境的場面再次悄然出現，曾經還不知該如何解讀的神諭似乎也變得更加清晰。
神制定的秩序無人可以更改，只是一步一步朝著那個方向前進罷了。
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令人驚懼的場面，日月昏暗，天地傾覆，三界之中不管是仙人、魅人還是凡人，在那一場災難面前都渺小得如同螻蟻，只能任憑被吞噬毀滅。
旁觀一般看著這場災殃的析竹忽覺渾身發涼，因為他突然意識到，既然神諭不可更改，那麽這一場還未發生過的災殃也遲早要來不是嗎？
先前魔心的出世雖然帶來了不小的騷亂，也造成了不小的傷亡，可與這場災殃相比，仍然是小巫見大巫。
所以，其實仍舊沒有過去。
事關三界安危的大災殃，事實上還未到來。
“為什麽？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？墨璇她都已經犧牲了自己了，還不夠嗎？”
析竹說出了心裏的困惑，可沒有人能回答他。
他掐著自己的手心，說道：“不，未來已經改變了！因為墨璇的犧牲，所以未來已經改變了，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，不會了。”
有個遙遠的猶如雷鳴又如洪鐘一般的聲音輕笑了一聲，似乎是在嘲笑他。
“誰！你是誰！”
“析竹？析竹你醒醒。”
析竹睜開眼睛，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臥房裏，淇瀾擔憂地幫他擦了擦額角的虛汗。
淇瀾溫柔地說道：“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。別到時候還沒怎麽著呢，身體先扛不住了。”
析竹按了按還有些昏昏沈沈的額頭，一時間想不起來發生了些什麽。
“我怎麽了？”
淇瀾說道：“剛散了朝會，司禮官找我聊了聊登基典禮的事宜，我就那麽一會兒沒看著你，你就暈倒了，嚇死我們了。”
天醫長晨羽拉過析竹搭在額頭上的手，把了把他的脈：“析……陛下，神祭司說得對，你看現在魔心也已經被重新封印了，三界之內太平無事，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。先前的舊傷你沒有養好，對你身體根基的影響很大，你得照顧好自己啊。”
析竹輕聲道：“你們放心，我沒事。”
晨羽握著他的手湊近他道：“最近我得空，這段時日我幫你好好調理一下吧。過幾日正式的登基典禮，你得氣色好一點才能更有天君的威嚴霸氣。”
站在一旁的自殊過來拉開晨羽的手，冷冷道：“天醫長請自重。乾坤有別，況且析竹已經與我有了婚約。”
晨羽淇瀾一同楞住，析竹被嗆得咳嗽了兩聲後問道：“我何時與你有了婚約？”
“你說的五年為期，你可別想抵賴。”
“我……那是……”析竹還有些昏沈，一時磕磕巴巴不知該如何反駁。
自殊握著他的手道：“墨璇也希望我能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，她也希望我們能好好在一起，希望我不要像她一般，與你錯過。”
析竹聽到墨璇的名字一楞：“這是墨璇跟你說的？”
“她去封印魔心前跟我說的。”
析竹本還想反駁他關於婚約的事情，可聽到墨璇……
淇瀾道：“你們都少說兩句，吵吵鬧鬧的析竹怎麽休息？你們先回去吧，我陪著他就好。”
等他們兩都離開後，淇瀾問道：“婚約是什麽時候的事？你連我都沒告訴嗎？”
“不瞞你說，我自己也是才知道。”析竹說著看向淇瀾，原本他以為會在淇瀾的臉上看到笑容，卻沒想到她少見的一本正經板著臉，便聲音變輕了些問道“姐姐，怎麽了？”
“我看那小子就是想要套路你。你信不信，你現在不立刻說清楚，用不了幾日，整個天界就都以為你真的和他有了婚約。”
析竹垂眸輕聲道：“若他真的很想要，那便這樣吧。”
“什麽意思？你真的準備嫁給他？”
析竹輕聲道：“自殊年少時就有淩雲壯志，可就因為我的選擇，他甘願與我一同輔佐墨璇，放棄了他原本的追求。我那時候還因為驕傲的性格沒少惹事情，他一直在給我收拾爛攤子，他為我付出過很多。我和他相處得挺愉快的，墨璇也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，若娶我是他放不下的執念，那滿足他也未嘗不可。”
“你怎麽能這麽想呢？我問你，你愛他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析竹沈默了。
“不愛對嗎？”
析竹嘆了口氣：“反正我也不像墨璇，有愛得轟轟烈烈的人。等繼位大典之後我就正式成為天君了，以後我會把心思都放在公務上，愛不愛什麽的，本也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，先天君不就一生未娶，我也無所謂。”
“你聽說過，三生三世命定姻緣嗎？”
析竹瞥了她一眼，小聲道：“傳聞真正命定的正緣，會接連歷經三世情緣，最終共同修成正果。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的，只有極少部分人才會有真正的命定正緣。”
“沒錯，但你就是那個少部分。”
“什麽？”
淇瀾雙手搭上他的肩膀，認真道：“我本也不確定，但那日我看到她的容貌後，我就確定了，她已經在凡間時與你接連有過兩世情緣，必定是你的命定正緣。”
“你在說誰？”
淇瀾很想告訴他，但神諭有規定，她不能隨意透露別人將來的命運，更何況析竹是天君，他的一念一想會帶來的影響至關重要。
“我不能告訴你，我已經透露得太多了。但是析竹，你相信我，那個人不是自殊。”
析竹突然笑了笑：“說起三生三世命定姻緣，你和昱欽是不是也符合呀？你跟我說過的，他和我一樣，兩世和你都有交集，他總不會和你也是朋友親人之類的吧？”
淇瀾小聲嘟囔道：“我在說你，別扯我。”
析竹不解道：“怎麽了？沒準你這一世和他在一起，你們可以一同修成正果呢？”
淇瀾嘆氣道：“其實我一開始不打算和你們認識，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……我感覺我重塑仙身之後有些奇怪，我不確定和你們認識對你們來說會不會反倒是壞事。”
“奇怪？哪裏奇怪？”
淇瀾皺起了眉，沈默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：“我不知道該怎麽說……有的時候會有各種奇怪的感覺，甚至是……覺得好像將來會發生什麽完全失控的事情一樣。”
析竹被她說得再次想起了夢境，想起了那些可怕的場景。
“師父，我聽說你暈倒了，怎麽回事啊？你沒事吧？”
析竹看向剛進來的宸章，沒來由的心裏一顫，捂上了心口。
宸章她的真實身份……
禁忌之子……禁忌之戀……
莫非本就不是指朝槿？
淇瀾見狀，問道：“怎麽了？心口不舒服？”
“我沒事。”
淇瀾把手貼上他心臟的位置，發現他心跳得極快。析竹把淇瀾的手按了下來，看向了也在擔心地看著他的宸章。
析竹勉強笑了一笑：“宸章，你和我一起是不是住得不太習慣啊？”
“沒有啊，挺好的。”宸章回答道。
析竹又看向淇瀾：“姐姐，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嗎？”
“何事啊？”
“宸章跟你住，你幫忙帶一下她，可以嗎？”
淇瀾沒想到析竹想說的是這個，怔楞著轉頭看了一眼宸章，心情十分微妙。
“不是、析竹，你……”
析竹拉住淇瀾的手，滿眼期待地望著她，用類似撒嬌一樣的聲音說道：“可以嗎？姐姐……”
淇瀾臉頰抽搐了一下，早已經死去幾輩子的記憶又開始攻擊她，她忍住了強烈的想點頭的沖動：“別、別這樣，你現在已經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了，我、我不吃你這一套了哦。”
“姐姐……”
淇瀾低頭不去看他無辜的眼神，快速解釋道：“我不是不想幫你，只是我和這個女娃八字不合呀，真的是八字不合呀！還有還有，她真的很適合你親自帶，你相信我，好好把她養大會有意外驚喜的！”
析竹用低落的語氣小聲說道：“可是我最近真的很累，身體也不舒服，後面還有一大堆事情……姐姐真的不能幫我帶她嗎？我還以為姐姐會幫我的……”
淇瀾在一聲聲姐姐中又一次迷失了自我，心裏留著淚點頭道：“好好好，我幫你行了吧？真的是……”
旁邊的宸章冷冷開口道：“所以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嗎？”
析竹楞了楞，恢覆了正常的語氣對宸章說道：“等我正式接任了天君之位，我會有非常多的事情要處理，你留在我這裏恐怕我也分不出太多時間教導你。神祭司她的見識遠在我之上，跟著她你也能學到很多。”
宸章皺眉道：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，我現在是在喊你師父，不是喊她吧？你既然那麽討厭我留在你身邊，又為何要收我為徒？”
“宸章，我沒有討厭你的意思。”
析竹下了床走到她的身邊，想要摸一摸她的腦袋安撫，被宸章用力打開了他的手。
“我礙著你什麽了！”宸章心裏委屈得要命，可她此刻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淚，硬是忍住哭泣，聲音哽咽著說道“這幾天我怕打擾到你，門都不敢隨便出，我到底哪裏礙著你了！你既然不想留我，既然覺得我是個麻煩，那你一開始就說啊！憑什麽現在又把我像一件物品一樣隨便送給別人！”
“宸章，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，我有我的理由，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說……”
宸章不想聽他的解釋，一跺腳轉身跑出了屋。
析竹想追出去，忽然又是一陣頭暈，身旁的淇瀾及時扶住了他。
“你好好休息，我去找她。”淇瀾說完不等他同意，自己就先追了出去。
析竹嘆了一口氣，開始懷疑自己剛才那個決定是不是做錯了。
這回是真的傷了孩子的心了……
淇瀾找到宸章之後想把宸章帶回析竹的住處，可是宸章覺得自己被嫌棄了，不肯回去。之後淇瀾又想把宸章帶回到她的住處，可宸章想到她起初也嫌棄地不想要她，便也拒絕了，倔強地搬回了墨璇的將軍府，說要一個人住。
淇瀾和析竹商量下來準備讓她冷靜一晚，次日再去哄她，結果第二□□槿找上了天界，說他在冥界遇上了麻煩，他的四哥又想害死他，硬是把析竹和淇瀾一起拉走了。
當日在冥界處理完事情已經不早了，朝槿見析竹臉色變得有些差，就強留了他和淇瀾在冥界住了一晚。
第四日他們回到了天界，司禮官拉走了淇瀾商談登基大典的細節，析竹有找上門的公務要忙，於是……
他們徹底把宸章忘記了。
於是……
傷心透頂的孩子開始了破罐子破摔。
反正已經拜析竹為師了，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師徒，那在別人眼裏也是師徒。她就是要讓析竹丟面子！就是要讓析竹難堪！
於是，每日隨機挑選一座仙宮去霍霍。
反正她名義上的師父是即將繼位的天君，也沒人敢把她怎麽樣，那就使勁了霍霍！
她本以為析竹很快就會來找她，結果過了好幾日析竹都沒有來找她，更氣了！更加使勁地霍霍！
這幾日宸章每日溜進一座仙府，趁著主人離開府邸的時候，就專門在府裏挑那些看起來珍貴稀有之物，亦或是一看就是被主人好好愛護之物破壞。之後她也不離開，就大大方方地坐在府裏等主人回來，等自報姓名之後再囂張地揚長而去。
繼位大典如期舉行，那日十分順利，比所有人預想中的還要順利。
天界十日一朝，典禮的次日便是朝會，也是析竹真正作為天君的第一場朝會。
析竹坐在王座上俯視著座下的眾仙官，行禮之後他們都恭順地低著頭等他開口說些什麽。
析竹看向武將那列，原本最前面是天界四大將軍東震、南離、西兌、北坎四位將軍的位置，而現在空出了兩個。一個原本是墨璇的位置，她為了三界蒼生獻出了自己的仙軀，所以缺席，而另一個……
析竹轉而看向空位旁邊的北坎將軍則奕，問道：“北坎將軍，今日西兌將軍為何沒到？你與他素來交好，想必知道些原因？”
則奕拱手回道：“回陛下的話，昱欽他身體不適，今日告假。”
析竹淡淡一笑：“告假？他並未向我告假啊。勞煩你轉告他，我不希望十日後的下一場朝會他仍舊缺席。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
析竹又看向眾臣，道：“若有事啟奏，可講。”
王座下開始陸續有天官出列，稟奏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。
大約半個時辰後，不再有人出列，可析竹分明見好幾位天官都面露難色地互相對視，像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開口。
析竹淡淡道：“眾卿家若還有事要奏，但說無妨。”
武將行列裏有個女天乾站了出來，析竹見過她兩次對她有些印象，記得她是墨玄的部下，叫昕雲，與墨璇私交算是不錯。
昕雲略帶著怨氣拱手道：“陛下，末將知您新君登基，又剛定下了婚約，諸事繁忙，但您也該管管您的徒兒。”
析竹心裏咯噔了一下，這時才意識到這幾天忘記了什麽。
但是……
他皺了皺眉：“等一下，婚約？”
對方並未聽到他的這句問，自己接著說道：“末將府裏有一塊上好的龍骨玉，是末將當年與龍妖大戰三日三夜後得勝的戰利品，前日令徒闖入我府上把它給毀了，陛下您倒是給末將評評理！”
見有人出了頭，文官隊伍裏有個男天乾也站了出來，道：“陛下，微臣負責編撰三界史冊，可昨日微臣習慣使用的毛筆被人拔去了一半的毛。一問才知，是陛下的高足闖入了微臣的府宅。陛下，微臣的這支筆跟了微臣有一千年了啊！”
析竹輕輕扶著額頭，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評論。
眾朝臣膽子漸漸大了，又有好幾位宸章的受害者站了出來，控訴她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情。
這場朝會析竹都不知道是怎麽散的，總之等眾仙官都離去後，他感覺耳邊仍舊充斥著他們對宸章惡行的控訴。
析竹無力地靠在王座上，嘆了一口氣。
自殊往前走了幾步，笑問道：“陛下，第一日臨朝，感覺如何？”
析竹疲憊道：“感覺如何，你看不出來嗎……還有，婚約什麽的，你在外面亂說了些什麽？”
自殊調轉了話題道：“先不說那個了，宸章怎麽回事啊？”
“你問我？我也想知道她是怎麽回事。”
正說著，大殿門口也傳來了愉快的聲音：“析竹，當天君的第一天感覺如何呀？哦不對，該改口稱呼天君陛下了。陛下，今日可還順利？”
析竹擡眸看向正踏著輕快的腳步，臉上帶著愉悅笑容，小跑著走向他的淇瀾，問道：“姐姐，說好的幫我帶宸章呢？”
淇瀾輕快的腳步頓住，笑顏一僵，額頭上似乎滲出了一顆冷汗：“我、我好像把這件事給忘記了……”
“姐姐……”
“我、我現在就去找她，我馬上去！”淇瀾說著，轉身逃跑一樣跑出了大殿。
析竹看著她逃跑的聲音，嘆氣道：“我本以為你是靠譜的……”
淇瀾跑出大殿後才發現她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宸章，深深嘆了一口氣，但隨即又愉快地做了個決定。她決定準備先回自己的小屋睡個午覺，養足精神，然後下午慢慢打聽著找她。
她剛來到百花海前，就看到有個少女在花海裏練劍，一劍揮過去，所到之處無一花存活。
那少女不是別人，當然正是宸章。
“住手！住手住手！”淇瀾快步跑過去擋在花花草草們的身前保護它們“你別亂來，它們也是有生命的。”
宸章瞥了她一眼，並不和她說話，收起了劍就轉身離開。
淇瀾趕緊上前拉住她：“宸章，你師父事情多，你先跟我住吧。如果你對練劍感興趣，我也可以陪你啊，我的劍法雖然不如南離將軍，但是也沒有太差啦，目前應當還是可以指導指導你的，我們換個地方練吧？”
宸章板著臉問道：“那天你不是很不想帶我嗎？不想就算了，別難為自己。”
“沒有沒有，你這麽美麗可愛，我沒有不願意的意思。”淇瀾說著，給她賠了個笑臉“原本只是想著，你和你師父好好培養一下感情嘛，但是你師父最近實在事忙，你也知道他剛登基嘛，所以你先跟我一陣子吧。”
宸章看著淇瀾堂堂神祭司對她露出了嬌憨討好的笑臉，輕笑道：“既然你都這麽說了，那好呀，只是你別受不了又趕我走。”
“不會不會，你只要不傷害這些花花草草……”
淇瀾牽起她的手往自己的住處走去，宸章拉著她的手跟在她的身後，美麗的臉龐上浮現出了一絲準備惡作劇的邪惡的笑容。
淇瀾帶著宸章走進了她的琉璃小屋，說道：“宸章，你這段時日就先跟我住在這裏吧。”
宸章隨便一眼就把小屋看完了。琉璃屋雖然流光溢彩夢幻如夢，但這屋子也太小了，裏面只有一張床，一個梳妝臺，一個不大的櫃子，還有一張椅子，然後就沒了，甚至不能再放一張正常大小的床進去。
就一臉嫌棄道：“這裏好小呀，我是天乾誒，難道和你睡一張床？和你住不方便吧？”
“沒事，你還小嘛。我可以在旁邊加一張吊床，我睡吊床就可以啦~”
宸章漂亮的臉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道：“可我今年已經三百四十歲了，還小嘛？”
淇瀾頓住，又好好看了看她，明明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嘛。
當她是在玩笑，笑道：“可我比三千四百歲還大哦~在我眼裏，你師父也是小朋友呢。”
“你不信就算了，但是和你一個地坤擠在這麽小的房子裏，就算你無所謂，也會對我造成困擾的誒。而且你這房子，好奇怪啊，看起來很容易壞的樣子……”
淇瀾又頓了陣子，勉強笑道：“先住著吧，要是實在不方便，之後我來看看我們再……”
她話還沒說完，就聽到很大聲的哢嚓聲從宸章身後傳來。趕緊看過去，宸章身後的琉璃門上出現了一條很大的裂縫。
宸章嫌棄道：“我還以為神祭司用的都是好東西呢，你這房子也太差勁了吧，一掌過去門就碎了？”
“你做了什麽！”淇瀾驚聲道。
宸章不以為意地說道：“不做什麽呀，就是看看你這屋子牢不牢固。琉璃是易碎的東西，我住在琉璃的屋子裏，要是突然碎了全砸我頭上怎麽辦？不過這樣看來，你這琉璃屋確實不怎麽樣，真的也太容易壞了。”
宸章說著，又補了一掌，那扇裂了一條縫的琉璃門徹底成了兩半，大門直接哐哐兩聲掉在了地上。
“你……”淇瀾看著她的門差點當場哭出來“深海琉璃是很稀有的，像這麽大的翻遍三界也找不出第二塊！你知不知道這是誰送我的！你怎麽可以把它弄壞了！”
“誰送你的？”
“是……”淇瀾楞住，她感覺陪她一起做琉璃屋的那位明明就在腦子裏呼之欲出，應當是個很重要的人，可真要去想卻一片空白，是完全的空白。
她記不起來那個人的容貌，聲音，甚至是性別。
明明一定很重要，卻什麽都想不起來。
宸章蹲在地上又一掌劈下去，從已經裂開的門上弄了半掌大小的一塊琉璃下來，細細觀察深海琉璃內斑駁流動的光怪陸離。
昱欽剛聽了則奕來轉告他的話，他雖心底已經接受了輸給析竹的事實，可想到往後他要對自己發號施令，自己每一次朝會都要向他下跪行禮，心裏還是異常郁悶，不想就這麽接受這個事實。
本想隨便走走散散心，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百花海。
他望著不遠處淇瀾的住處楞了楞，猶豫片刻後，還是往她的住處方向走去。
走到近處時，他楞住了。淇瀾的琉璃小屋門碎了一地，宸章撿著地上的琉璃碎片又開始對著窗戶敲敲打打，淇瀾蹲在一邊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。
“你們在做什麽？”
宸章回頭一看有人來了，拿了一塊琉璃碎片準備離開，昱欽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推了回去。
宸章不服氣道：“你做什麽！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嗎！”
昱欽擡起右手，掌心裏暗金色的靈力翻滾著電光：“你是析竹的徒兒又如何？你以為我怕他啊？你再動一下，我不保證不一掌打死你。”
宸章見他似乎眼神裏真的帶了殺氣，站在了原地不敢動。
蹲在地上的淇瀾拽了拽昱欽衣擺，小聲道：“你別嚇唬她，她還是個孩子。”
昱欽冷冷一笑：“這麽一點大就是個混世魔王，長大了那還得了？她還是個孩子，所以當然不能放過她，不如一掌打死了算了。”
宸章見昱欽真是個不好惹的，有些慫了，指著淇瀾小聲道：“她都沒說什麽，你兇什麽兇？你是她的誰啊？”
昱欽被說得一楞，轉頭去看淇瀾，她有些臉紅地低下了頭。
昱欽把淇瀾從地上拽了起來，沒好氣道：“你怎麽還能被她給欺負了？你和析竹不是很要好嗎？他不管？”
淇瀾小聲道：“析竹最近比較忙，他身體又不太好，是我答應了他幫他帶幾日宸章的。”
昱欽指著宸章不容置疑地說道：“你現在就給我把她還回去。”
淇瀾搖了搖頭，小聲說道：“我已經答應過他的，不能說話不算話。”
昱欽冷冷道：“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。第一，你現在就把她還給析竹，他不願意帶讓他塞給別人去。第二，我去把她吊死在君王殿門口，正好誰也別帶了。”
“誒！你不要這麽極端嘛！”
“所以你選二？”
“選一，把她還回去……”淇瀾超小聲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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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短一日時間, 析竹他一個習慣走一步看十步的人，完全在規劃之外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，不禁有了一瞬迷茫。
但在仔細考慮將來該當如何之前, 他還有件事放心不下, 先讓朝槿帶著他去了一個地方。
三界之外還有一片虛無之境，離開□□的靈魂會自行前往此處等待輪回轉世, 入口便在冥界。
朝槿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，所以他很順利地帶著析竹進入了虛無之地。
這裏就和它的名字一樣, 虛無寂寥, 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氣味, 只能看到一些淺淡的白色靈魂在黑暗中沒有目的地漂浮著。
析竹看著眼前一望無邊的黑暗，問道：“這裏有多大？我們怎麽樣才能找到她？”
析竹話音剛落, 附近幾個原本視他們為無物的靈魂，開始三三兩兩朝著他們的方向靠攏過來。
朝槿回答道：“你看，新死的靈魂在過來了。生魂五感還未完全消退，在這虛無之地裏什麽都沒有, 所以一點聲音或是一點氣味, 都能刺激到它們，讓它們朝著源頭靠過來。但若是在這裏待得稍微久一些, 五感就會褪去，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。”
說話間, 有不少靈魂已經來到了它們身旁，但也不敢離他們太近，在他們周圍徘徊。
析竹一個個辨認著向他們圍來的靈魂，卻沒有看到一個像墨璇的, 皺眉問道：“為什麽沒有墨璇？”
朝槿心裏也開始有些慌了，能投胎轉世的前提是靈魂還在, 並且進入了虛無之地，若是這裏沒有她，那……
朝槿開始釋放出自己的汛素，大聲喊道：“墨璇——我和析竹過來看你了，你來見我們一面吧——”
朝槿話音剛落，突然就感覺到了一些難以言說的微妙感覺，他轉身一看，墨璇就站在他的身後，她不像其他靈魂那樣是單純的蒼白顏色，她的周身泛著一些淡淡的銀光。
朝槿看到靈魂狀態的墨璇，眼淚一瞬間就湧了出來，可他也立刻發現了墨璇靈魂的狀態和其他的靈魂都不一樣，就又哭又笑地拉著身旁的析竹搖晃。
“析竹你看你看啊！她是不一樣的！她一定可以回來的，一定可以！”
析竹也紅了眼眶，輕聲道：“是啊，我看出來了，她在這裏是獨一無二的，我想就是因為天神淚的緣故。”
墨璇張了張嘴似乎在說些什麽，可虛無之地的靈魂是發不出聲音的。聽不到她的聲音朝槿再次崩潰地哭了起來，他伸手想要碰碰她，可什麽也觸碰不到。
析竹輕輕拍著朝槿安慰，對著墨璇笑了笑，道：“你放心去吧。不過你要記得，我們很多人都在等你回來，所以你一定要盡快回來。”
墨璇也笑著點了點頭，靈魂漸漸離他們越來越遠，最後隱入了黑暗。
朝槿一下子緩不過來，蹲在地上抽泣了許久，才慢慢止住了眼淚，擡頭問析竹道：“析竹，你說我們要多久才能再見到她？”
析竹摸摸他的發頂，輕聲說道：“淇瀾歷化劫後，過了四百年就重塑仙身了，不算太長。”
朝槿算了算時間，靈魂一般來說要在虛無之境等待一百年左右換一次轉世的機會，四百年就差不多是……
他問道：“那她是在凡間活了兩世嗎？”
“她說過她活了三世，是在第三世的時候重塑仙身的。”
朝槿皺眉道：“三世的話，光等待轉世就要用去三百年左右，那活著的時間就只剩下一百年了，也就是說她活了三世加在一起一共就一百年的時間？還是說帶著天神淚轉世等待的時間和別的靈魂不一樣？”
“這個我也不知，沒有細問過她……”
朝槿又開始皺眉思索道：“淇瀾都要三世，她可是神祭司，墨璇怎麽著也不能比她快的，也就是說至少也要第三世才能重塑仙身。那你說要是墨璇前面兩世轉世之後，一出生就死了，是不是可以節省很多時間……”
朝槿說著擡頭去看析竹，對上他的眼神，又趕緊低下頭說道：“我隨口說說的，沒有別的意思。”
析竹離開虛無之地後就帶著朝槿去見了冥皇一面，幫朝槿做了些辯解，把最近發生的事都從朝槿身上撇了幹凈，讓他能重新光明正大留在冥界。
等回到天界時，已經入夜了。
從先天君歷化劫開始，天界最近這段時日發生了太多的大事，便多出了許多需要解決處理的事情。雖然淇瀾還未拿出真正的遺詔，析竹也才在不久前當上右丞，可大家已經開始習慣把難處理難決斷的事交給他。
析竹走到書房準備處理公務，在門外就看到裏面亮著瑩瑩燭火，推門進去見自殊坐在案桌邊。
“這麽晚了，你怎麽還在？”
自殊擡頭看他，笑了笑：“積攢了這麽多折子，我若不幫你，今晚你豈不是要熬一夜？也就今晚再幫幫你，等你當了天君，我可就不敢僭越了。”
析竹無奈地笑笑：“當天君什麽的，其實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。”
自殊笑著反問道：“從來都沒有？當真？”
析竹頓了頓，坦言道：“好吧，其實二十歲之前是想過的，那時候就是自視甚高。”
“之後呢？”
析竹苦澀地笑了笑，輕輕搖了搖頭：“其實我覺得，你的性格比我適合當天君。”
自殊擡手打斷，說道：“若是沒有你，我自然是當仁不讓，可有你在算了吧。你要麽自己當君王，要麽最好遠離朝政，這樣才對誰都好。”
析竹無奈瞥了他一眼：“你什麽意思？”
“若你為臣，你的光芒太盛，君主就必定會顯得黯淡平凡，誰心裏會真正毫不介意？況且你會讓人忍不住遐想，若你登臨至高位，你是否能超越以往的任何一位君王。”
析竹嘆氣道：“你說得太誇張了，我可不敢認。”
自殊輕笑道：“你現在倒是謙遜了許多。以前那些誇讚之詞，有什麽你是不敢認的？”
析竹垂眸小聲道：“是啊，我現在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了。在既定命運面前，根本就是無能為力。”
“墨璇的事情你還在自責？”
析竹楞了楞，疲憊地說道：“自責談不上，就是覺得很累，很挫敗。我本以為以我之才，將來之事在我眼裏絕不會是定數，可現在……原來我也只能認命，我也沒什麽特別的，和其他所有人一樣。”
“那你還怨我嗎？”
析竹無奈笑了笑，搖了搖頭。
兩人一同沈默了許久，自殊突然握住了析竹的手。析竹一楞，想要把自己的手抽走，可自殊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。
“自殊，你……”
“明日之後，你我就君臣有別了，所以有些話我想要在今晚就說。”
析竹好似猜到了他想要說些什麽，想要逃避離開，卻被自殊按在了座椅上。
自殊按著他的肩膀，看著他的眼睛說道：“析竹，我喜歡你，我想要你一個回應。”
“我……”析竹怔楞著，不知該如何反應。
自殊又道：“我知道你心裏的人是墨璇，現在我也明白了你為什麽明明喜歡她，她也喜歡你，你卻一直在躲避這段感情，哪怕是眼睜睜看著她移情別戀也不願點破。那是因為你在二十歲那年，就做好了替她去承擔犧牲命運的準備。你為了她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，我知道或許我在你心裏永遠也趕不上她。”
“不是的，假如命定的那個人是你，我也會為了你這麽做的。”
自殊一楞，欣喜道：“析竹，你是說真的嗎？”
析竹聞到了他的汛素的味道，慌亂道：“你、你別誤會，我的意思是，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友走向必須犧牲的結局，我寧願犧牲的那個人是我自己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自殊並沒有因為他的解釋冷靜下來多少，依舊釋放著汛素把他扣在椅子裏“析竹，我從我們初次相遇時就喜歡上了你，已經三百多年了，甚至我總感覺我喜歡了你遠遠不止三百多年。我真的很愛你，你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析竹用力按著椅子扶手，被自殊堵在椅子裏無處可去。
自殊見他還不肯表態，又靠近了他一些，說道：“墨璇在臨走前，她也希望以後我可以好好照顧你，這也是她所希望的。”
析竹一楞，慢慢垂下了眼眸。
墨璇確實說過，希望自己可以給自殊一個機會。
自殊接著道：“你嫁給我吧，墨璇要是知道了，她也會安心，也會開心的。”
析竹重新擡起頭看向他，輕聲道：“你應該也知道，我對你確實只有朋友之誼，若我答應了，我覺得對你也是不公平的。”
自殊見他有了退讓，握住他的雙手，道：“暫時只有朋友之誼沒關系，我愛你就夠了。就算來日墨璇重塑仙身，可她也已經有朝槿，你和她已經沒有可能了，你給我一個機會。”
析竹被他逼得緊緊抓著椅子扶手，後靠身體貼在椅背上：“我不是還想著以後與墨璇如何，只是……墨璇才剛走，我、我實在沒辦法立刻想這些事。”
“沒關系，我給你時間，你要多久？”
“至、至少五年吧……”
自殊步步緊逼道：“好，那我給你五年，五年之後你嫁給我。”
“我、我不是……”
“師父。”
析竹聽到宸章的聲音轉頭看過去，宸章看到了他求救一般的眼神，走到了他們正在用的那把椅子旁邊。
“殊哥哥，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師父。”
自殊終於松開了析竹，看了眼宸章，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。
析竹松了口氣癱在椅子裏，按了按額頭。
宸章趴著他的椅子扶手蹲了下來，看著他笑問道：“我算不算是拯救了你？”
析竹無奈地笑了笑：“還好你來了，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收場。”
宸章有些不太理解：“我看出來你不喜歡殊哥哥了，那你直接拒絕啊。你直接告訴他，你不喜歡他，所以不會嫁給他，不就行了嗎？”
“可我和他是那麽多年的朋友。我不是不喜歡他，只是我對他不是那種喜歡罷了，可我仍然不想傷害他的感情。”
“那你就要委屈自己嫁給他嗎？”
析竹沈默了陣子，小聲道：“可……”
“什麽？”
“我是在想，你璇姐姐或許會希望我答應。”
“不會的！”宸章十分肯定地說道。
“為何不會？”
“璇姐姐是希望你幸福！可和誰在一起才幸福，如何過一生才幸福，這是別人參考不來的，這只有每個人自己知道。你若是嫁給了自己不愛的人，肯定不會幸福的。”
析竹楞了楞，看向宸章：“你為何會懂這些情愛之事？”
“書上看來的……”
“什麽書？”
宸章抿緊嘴唇，臉上微微泛紅：“哎呀！你管這麽多幹嘛，總之，你不想答應那就不能答應！你得學會聆聽自己靈魂的聲音。”
析竹點了點她的額頭：“我是師父你是師父？”
宸章不服氣叉腰反問道：“剛才是我替你解圍，還是你替我解圍？”
析竹笑著揉揉她的腦袋：“是，我們宸章真厲害。”
宸章撅著嘴哼了一聲，臉上卻帶上了粉紅色的笑意。
第二日朝會，淇瀾拿出了真正的先天君遺詔，她本以為要費一番唇舌才能讓眾仙接受這個事實，但沒想到她硬著頭皮解釋完為何會有兩封不同名字的遺詔後，朝上並無人有質疑反駁之聲。
她看了眼昱欽，他雖然面上不悅，可也並未出言反對。
淇瀾見無人有異議，便去拉著析竹的手走到王座旁，捧起君王印說道：“看來讓析竹繼任天君之位是眾望所歸。析竹，君王印該認主了。”
析竹站在那至高處還有些恍惚，他看了眼下面的諸位天官，他們都恭順地站著。他還從未在這個角度看過他們，如此高高在上的俯視。
“析竹？”
析竹回過神來，從淇瀾的手裏接過君王印。黃玉印章一到他的手裏立刻變得溫熱起來，似乎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認他為主。
析竹劃破自己的指尖，一滴血滴落在君王印上，印章周身迸發出了水藍色的光芒，等光芒隱去之後，原本溫潤的黃玉變得更加剔透細膩。
淇瀾後退了兩步，面對著析竹擡起雙手交疊在胸前，略微躬身行禮道：“參見天君。”
淇瀾話音剛落，王座之下的滿朝文武紛紛跪伏在了地上，同聲道：“參見天君。”
析竹心裏微微一震，擡手道：“眾卿平身。”
眾人又一起同聲道：“謝陛下。”
析竹仍舊有些恍惚。若是今日並非這麽的順利，若是昱欽那黨先鬧上一鬧，或許他都會感覺真實許多。可今日十分順利，順利得就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，他確實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眾望所歸一樣。
好似他從未幫墨璇爭過，從未為了幫她改命努力過。
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？
“陛下，怎麽了？”
析竹看了眼淇瀾，輕輕搖了搖頭，收緊了發涼的指尖。
那些許久沒有光顧過他夢境的場面再次悄然出現，曾經還不知該如何解讀的神諭似乎也變得更加清晰。
神制定的秩序無人可以更改，只是一步一步朝著那個方向前進罷了。
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令人驚懼的場面，日月昏暗，天地傾覆，三界之中不管是仙人、魅人還是凡人，在那一場災難面前都渺小得如同螻蟻，只能任憑被吞噬毀滅。
旁觀一般看著這場災殃的析竹忽覺渾身發涼，因為他突然意識到，既然神諭不可更改，那麽這一場還未發生過的災殃也遲早要來不是嗎？
先前魔心的出世雖然帶來了不小的騷亂，也造成了不小的傷亡，可與這場災殃相比，仍然是小巫見大巫。
所以，其實仍舊沒有過去。
事關三界安危的大災殃，事實上還未到來。
“為什麽？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？墨璇她都已經犧牲了自己了，還不夠嗎？”
析竹說出了心裏的困惑，可沒有人能回答他。
他掐著自己的手心，說道：“不，未來已經改變了！因為墨璇的犧牲，所以未來已經改變了，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，不會了。”
有個遙遠的猶如雷鳴又如洪鐘一般的聲音輕笑了一聲，似乎是在嘲笑他。
“誰！你是誰！”
“析竹？析竹你醒醒。”
析竹睜開眼睛，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臥房裏，淇瀾擔憂地幫他擦了擦額角的虛汗。
淇瀾溫柔地說道：“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。別到時候還沒怎麽著呢，身體先扛不住了。”
析竹按了按還有些昏昏沈沈的額頭，一時間想不起來發生了些什麽。
“我怎麽了？”
淇瀾說道：“剛散了朝會，司禮官找我聊了聊登基典禮的事宜，我就那麽一會兒沒看著你，你就暈倒了，嚇死我們了。”
天醫長晨羽拉過析竹搭在額頭上的手，把了把他的脈：“析……陛下，神祭司說得對，你看現在魔心也已經被重新封印了，三界之內太平無事，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。先前的舊傷你沒有養好，對你身體根基的影響很大，你得照顧好自己啊。”
析竹輕聲道：“你們放心，我沒事。”
晨羽握著他的手湊近他道：“最近我得空，這段時日我幫你好好調理一下吧。過幾日正式的登基典禮，你得氣色好一點才能更有天君的威嚴霸氣。”
站在一旁的自殊過來拉開晨羽的手，冷冷道：“天醫長請自重。乾坤有別，況且析竹已經與我有了婚約。”
晨羽淇瀾一同楞住，析竹被嗆得咳嗽了兩聲後問道：“我何時與你有了婚約？”
“你說的五年為期，你可別想抵賴。”
“我……那是……”析竹還有些昏沈，一時磕磕巴巴不知該如何反駁。
自殊握著他的手道：“墨璇也希望我能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，她也希望我們能好好在一起，希望我不要像她一般，與你錯過。”
析竹聽到墨璇的名字一楞：“這是墨璇跟你說的？”
“她去封印魔心前跟我說的。”
析竹本還想反駁他關於婚約的事情，可聽到墨璇……
淇瀾道：“你們都少說兩句，吵吵鬧鬧的析竹怎麽休息？你們先回去吧，我陪著他就好。”
等他們兩都離開後，淇瀾問道：“婚約是什麽時候的事？你連我都沒告訴嗎？”
“不瞞你說，我自己也是才知道。”析竹說著看向淇瀾，原本他以為會在淇瀾的臉上看到笑容，卻沒想到她少見的一本正經板著臉，便聲音變輕了些問道“姐姐，怎麽了？”
“我看那小子就是想要套路你。你信不信，你現在不立刻說清楚，用不了幾日，整個天界就都以為你真的和他有了婚約。”
析竹垂眸輕聲道：“若他真的很想要，那便這樣吧。”
“什麽意思？你真的準備嫁給他？”
析竹輕聲道：“自殊年少時就有淩雲壯志，可就因為我的選擇，他甘願與我一同輔佐墨璇，放棄了他原本的追求。我那時候還因為驕傲的性格沒少惹事情，他一直在給我收拾爛攤子，他為我付出過很多。我和他相處得挺愉快的，墨璇也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，若娶我是他放不下的執念，那滿足他也未嘗不可。”
“你怎麽能這麽想呢？我問你，你愛他嗎？”
“我……”析竹沈默了。
“不愛對嗎？”
析竹嘆了口氣：“反正我也不像墨璇，有愛得轟轟烈烈的人。等繼位大典之後我就正式成為天君了，以後我會把心思都放在公務上，愛不愛什麽的，本也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，先天君不就一生未娶，我也無所謂。”
“你聽說過，三生三世命定姻緣嗎？”
析竹瞥了她一眼，小聲道：“傳聞真正命定的正緣，會接連歷經三世情緣，最終共同修成正果。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的，只有極少部分人才會有真正的命定正緣。”
“沒錯，但你就是那個少部分。”
“什麽？”
淇瀾雙手搭上他的肩膀，認真道：“我本也不確定，但那日我看到她的容貌後，我就確定了，她已經在凡間時與你接連有過兩世情緣，必定是你的命定正緣。”
“你在說誰？”
淇瀾很想告訴他，但神諭有規定，她不能隨意透露別人將來的命運，更何況析竹是天君，他的一念一想會帶來的影響至關重要。
“我不能告訴你，我已經透露得太多了。但是析竹，你相信我，那個人不是自殊。”
析竹突然笑了笑：“說起三生三世命定姻緣，你和昱欽是不是也符合呀？你跟我說過的，他和我一樣，兩世和你都有交集，他總不會和你也是朋友親人之類的吧？”
淇瀾小聲嘟囔道：“我在說你，別扯我。”
析竹不解道：“怎麽了？沒準你這一世和他在一起，你們可以一同修成正果呢？”
淇瀾嘆氣道：“其實我一開始不打算和你們認識，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……我感覺我重塑仙身之後有些奇怪，我不確定和你們認識對你們來說會不會反倒是壞事。”
“奇怪？哪裏奇怪？”
淇瀾皺起了眉，沈默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：“我不知道該怎麽說……有的時候會有各種奇怪的感覺，甚至是……覺得好像將來會發生什麽完全失控的事情一樣。”
析竹被她說得再次想起了夢境，想起了那些可怕的場景。
“師父，我聽說你暈倒了，怎麽回事啊？你沒事吧？”
析竹看向剛進來的宸章，沒來由的心裏一顫，捂上了心口。
宸章她的真實身份……
禁忌之子……禁忌之戀……
莫非本就不是指朝槿？
淇瀾見狀，問道：“怎麽了？心口不舒服？”
“我沒事。”
淇瀾把手貼上他心臟的位置，發現他心跳得極快。析竹把淇瀾的手按了下來，看向了也在擔心地看著他的宸章。
析竹勉強笑了一笑：“宸章，你和我一起是不是住得不太習慣啊？”
“沒有啊，挺好的。”宸章回答道。
析竹又看向淇瀾：“姐姐，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嗎？”
“何事啊？”
“宸章跟你住，你幫忙帶一下她，可以嗎？”
淇瀾沒想到析竹想說的是這個，怔楞著轉頭看了一眼宸章，心情十分微妙。
“不是、析竹，你……”
析竹拉住淇瀾的手，滿眼期待地望著她，用類似撒嬌一樣的聲音說道：“可以嗎？姐姐……”
淇瀾臉頰抽搐了一下，早已經死去幾輩子的記憶又開始攻擊她，她忍住了強烈的想點頭的沖動：“別、別這樣，你現在已經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了，我、我不吃你這一套了哦。”
“姐姐……”
淇瀾低頭不去看他無辜的眼神，快速解釋道：“我不是不想幫你，只是我和這個女娃八字不合呀，真的是八字不合呀！還有還有，她真的很適合你親自帶，你相信我，好好把她養大會有意外驚喜的！”
析竹用低落的語氣小聲說道：“可是我最近真的很累，身體也不舒服，後面還有一大堆事情……姐姐真的不能幫我帶她嗎？我還以為姐姐會幫我的……”
淇瀾在一聲聲姐姐中又一次迷失了自我，心裏留著淚點頭道：“好好好，我幫你行了吧？真的是……”
旁邊的宸章冷冷開口道：“所以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嗎？”
析竹楞了楞，恢覆了正常的語氣對宸章說道：“等我正式接任了天君之位，我會有非常多的事情要處理，你留在我這裏恐怕我也分不出太多時間教導你。神祭司她的見識遠在我之上，跟著她你也能學到很多。”
宸章皺眉道：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，我現在是在喊你師父，不是喊她吧？你既然那麽討厭我留在你身邊，又為何要收我為徒？”
“宸章，我沒有討厭你的意思。”
析竹下了床走到她的身邊，想要摸一摸她的腦袋安撫，被宸章用力打開了他的手。
“我礙著你什麽了！”宸章心裏委屈得要命，可她此刻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淚，硬是忍住哭泣，聲音哽咽著說道“這幾天我怕打擾到你，門都不敢隨便出，我到底哪裏礙著你了！你既然不想留我，既然覺得我是個麻煩，那你一開始就說啊！憑什麽現在又把我像一件物品一樣隨便送給別人！”
“宸章，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，我有我的理由，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說……”
宸章不想聽他的解釋，一跺腳轉身跑出了屋。
析竹想追出去，忽然又是一陣頭暈，身旁的淇瀾及時扶住了他。
“你好好休息，我去找她。”淇瀾說完不等他同意，自己就先追了出去。
析竹嘆了一口氣，開始懷疑自己剛才那個決定是不是做錯了。
這回是真的傷了孩子的心了……
淇瀾找到宸章之後想把宸章帶回析竹的住處，可是宸章覺得自己被嫌棄了，不肯回去。之後淇瀾又想把宸章帶回到她的住處，可宸章想到她起初也嫌棄地不想要她，便也拒絕了，倔強地搬回了墨璇的將軍府，說要一個人住。
淇瀾和析竹商量下來準備讓她冷靜一晚，次日再去哄她，結果第二□□槿找上了天界，說他在冥界遇上了麻煩，他的四哥又想害死他，硬是把析竹和淇瀾一起拉走了。
當日在冥界處理完事情已經不早了，朝槿見析竹臉色變得有些差，就強留了他和淇瀾在冥界住了一晚。
第四日他們回到了天界，司禮官拉走了淇瀾商談登基大典的細節，析竹有找上門的公務要忙，於是……
他們徹底把宸章忘記了。
於是……
傷心透頂的孩子開始了破罐子破摔。
反正已經拜析竹為師了，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師徒，那在別人眼裏也是師徒。她就是要讓析竹丟面子！就是要讓析竹難堪！
於是，每日隨機挑選一座仙宮去霍霍。
反正她名義上的師父是即將繼位的天君，也沒人敢把她怎麽樣，那就使勁了霍霍！
她本以為析竹很快就會來找她，結果過了好幾日析竹都沒有來找她，更氣了！更加使勁地霍霍！
這幾日宸章每日溜進一座仙府，趁著主人離開府邸的時候，就專門在府裏挑那些看起來珍貴稀有之物，亦或是一看就是被主人好好愛護之物破壞。之後她也不離開，就大大方方地坐在府裏等主人回來，等自報姓名之後再囂張地揚長而去。
繼位大典如期舉行，那日十分順利，比所有人預想中的還要順利。
天界十日一朝，典禮的次日便是朝會，也是析竹真正作為天君的第一場朝會。
析竹坐在王座上俯視著座下的眾仙官，行禮之後他們都恭順地低著頭等他開口說些什麽。
析竹看向武將那列，原本最前面是天界四大將軍東震、南離、西兌、北坎四位將軍的位置，而現在空出了兩個。一個原本是墨璇的位置，她為了三界蒼生獻出了自己的仙軀，所以缺席，而另一個……
析竹轉而看向空位旁邊的北坎將軍則奕，問道：“北坎將軍，今日西兌將軍為何沒到？你與他素來交好，想必知道些原因？”
則奕拱手回道：“回陛下的話，昱欽他身體不適，今日告假。”
析竹淡淡一笑：“告假？他並未向我告假啊。勞煩你轉告他，我不希望十日後的下一場朝會他仍舊缺席。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
析竹又看向眾臣，道：“若有事啟奏，可講。”
王座下開始陸續有天官出列，稟奏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。
大約半個時辰後，不再有人出列，可析竹分明見好幾位天官都面露難色地互相對視，像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開口。
析竹淡淡道：“眾卿家若還有事要奏，但說無妨。”
武將行列裏有個女天乾站了出來，析竹見過她兩次對她有些印象，記得她是墨玄的部下，叫昕雲，與墨璇私交算是不錯。
昕雲略帶著怨氣拱手道：“陛下，末將知您新君登基，又剛定下了婚約，諸事繁忙，但您也該管管您的徒兒。”
析竹心裏咯噔了一下，這時才意識到這幾天忘記了什麽。
但是……
他皺了皺眉：“等一下，婚約？”
對方並未聽到他的這句問，自己接著說道：“末將府裏有一塊上好的龍骨玉，是末將當年與龍妖大戰三日三夜後得勝的戰利品，前日令徒闖入我府上把它給毀了，陛下您倒是給末將評評理！”
見有人出了頭，文官隊伍裏有個男天乾也站了出來，道：“陛下，微臣負責編撰三界史冊，可昨日微臣習慣使用的毛筆被人拔去了一半的毛。一問才知，是陛下的高足闖入了微臣的府宅。陛下，微臣的這支筆跟了微臣有一千年了啊！”
析竹輕輕扶著額頭，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評論。
眾朝臣膽子漸漸大了，又有好幾位宸章的受害者站了出來，控訴她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情。
這場朝會析竹都不知道是怎麽散的，總之等眾仙官都離去後，他感覺耳邊仍舊充斥著他們對宸章惡行的控訴。
析竹無力地靠在王座上，嘆了一口氣。
自殊往前走了幾步，笑問道：“陛下，第一日臨朝，感覺如何？”
析竹疲憊道：“感覺如何，你看不出來嗎……還有，婚約什麽的，你在外面亂說了些什麽？”
自殊調轉了話題道：“先不說那個了，宸章怎麽回事啊？”
“你問我？我也想知道她是怎麽回事。”
正說著，大殿門口也傳來了愉快的聲音：“析竹，當天君的第一天感覺如何呀？哦不對，該改口稱呼天君陛下了。陛下，今日可還順利？”
析竹擡眸看向正踏著輕快的腳步，臉上帶著愉悅笑容，小跑著走向他的淇瀾，問道：“姐姐，說好的幫我帶宸章呢？”
淇瀾輕快的腳步頓住，笑顏一僵，額頭上似乎滲出了一顆冷汗：“我、我好像把這件事給忘記了……”
“姐姐……”
“我、我現在就去找她，我馬上去！”淇瀾說著，轉身逃跑一樣跑出了大殿。
析竹看著她逃跑的聲音，嘆氣道：“我本以為你是靠譜的……”
淇瀾跑出大殿後才發現她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宸章，深深嘆了一口氣，但隨即又愉快地做了個決定。她決定準備先回自己的小屋睡個午覺，養足精神，然後下午慢慢打聽著找她。
她剛來到百花海前，就看到有個少女在花海裏練劍，一劍揮過去，所到之處無一花存活。
那少女不是別人，當然正是宸章。
“住手！住手住手！”淇瀾快步跑過去擋在花花草草們的身前保護它們“你別亂來，它們也是有生命的。”
宸章瞥了她一眼，並不和她說話，收起了劍就轉身離開。
淇瀾趕緊上前拉住她：“宸章，你師父事情多，你先跟我住吧。如果你對練劍感興趣，我也可以陪你啊，我的劍法雖然不如南離將軍，但是也沒有太差啦，目前應當還是可以指導指導你的，我們換個地方練吧？”
宸章板著臉問道：“那天你不是很不想帶我嗎？不想就算了，別難為自己。”
“沒有沒有，你這麽美麗可愛，我沒有不願意的意思。”淇瀾說著，給她賠了個笑臉“原本只是想著，你和你師父好好培養一下感情嘛，但是你師父最近實在事忙，你也知道他剛登基嘛，所以你先跟我一陣子吧。”
宸章看著淇瀾堂堂神祭司對她露出了嬌憨討好的笑臉，輕笑道：“既然你都這麽說了，那好呀，只是你別受不了又趕我走。”
“不會不會，你只要不傷害這些花花草草……”
淇瀾牽起她的手往自己的住處走去，宸章拉著她的手跟在她的身後，美麗的臉龐上浮現出了一絲準備惡作劇的邪惡的笑容。
淇瀾帶著宸章走進了她的琉璃小屋，說道：“宸章，你這段時日就先跟我住在這裏吧。”
宸章隨便一眼就把小屋看完了。琉璃屋雖然流光溢彩夢幻如夢，但這屋子也太小了，裏面只有一張床，一個梳妝臺，一個不大的櫃子，還有一張椅子，然後就沒了，甚至不能再放一張正常大小的床進去。
就一臉嫌棄道：“這裏好小呀，我是天乾誒，難道和你睡一張床？和你住不方便吧？”
“沒事，你還小嘛。我可以在旁邊加一張吊床，我睡吊床就可以啦~”
宸章漂亮的臉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道：“可我今年已經三百四十歲了，還小嘛？”
淇瀾頓住，又好好看了看她，明明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嘛。
當她是在玩笑，笑道：“可我比三千四百歲還大哦~在我眼裏，你師父也是小朋友呢。”
“你不信就算了，但是和你一個地坤擠在這麽小的房子裏，就算你無所謂，也會對我造成困擾的誒。而且你這房子，好奇怪啊，看起來很容易壞的樣子……”
淇瀾又頓了陣子，勉強笑道：“先住著吧，要是實在不方便，之後我來看看我們再……”
她話還沒說完，就聽到很大聲的哢嚓聲從宸章身後傳來。趕緊看過去，宸章身後的琉璃門上出現了一條很大的裂縫。
宸章嫌棄道：“我還以為神祭司用的都是好東西呢，你這房子也太差勁了吧，一掌過去門就碎了？”
“你做了什麽！”淇瀾驚聲道。
宸章不以為意地說道：“不做什麽呀，就是看看你這屋子牢不牢固。琉璃是易碎的東西，我住在琉璃的屋子裏，要是突然碎了全砸我頭上怎麽辦？不過這樣看來，你這琉璃屋確實不怎麽樣，真的也太容易壞了。”
宸章說著，又補了一掌，那扇裂了一條縫的琉璃門徹底成了兩半，大門直接哐哐兩聲掉在了地上。
“你……”淇瀾看著她的門差點當場哭出來“深海琉璃是很稀有的，像這麽大的翻遍三界也找不出第二塊！你知不知道這是誰送我的！你怎麽可以把它弄壞了！”
“誰送你的？”
“是……”淇瀾楞住，她感覺陪她一起做琉璃屋的那位明明就在腦子裏呼之欲出，應當是個很重要的人，可真要去想卻一片空白，是完全的空白。
她記不起來那個人的容貌，聲音，甚至是性別。
明明一定很重要，卻什麽都想不起來。
宸章蹲在地上又一掌劈下去，從已經裂開的門上弄了半掌大小的一塊琉璃下來，細細觀察深海琉璃內斑駁流動的光怪陸離。
昱欽剛聽了則奕來轉告他的話，他雖心底已經接受了輸給析竹的事實，可想到往後他要對自己發號施令，自己每一次朝會都要向他下跪行禮，心裏還是異常郁悶，不想就這麽接受這個事實。
本想隨便走走散散心，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百花海。
他望著不遠處淇瀾的住處楞了楞，猶豫片刻後，還是往她的住處方向走去。
走到近處時，他楞住了。淇瀾的琉璃小屋門碎了一地，宸章撿著地上的琉璃碎片又開始對著窗戶敲敲打打，淇瀾蹲在一邊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。
“你們在做什麽？”
宸章回頭一看有人來了，拿了一塊琉璃碎片準備離開，昱欽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推了回去。
宸章不服氣道：“你做什麽！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嗎！”
昱欽擡起右手，掌心裏暗金色的靈力翻滾著電光：“你是析竹的徒兒又如何？你以為我怕他啊？你再動一下，我不保證不一掌打死你。”
宸章見他似乎眼神裏真的帶了殺氣，站在了原地不敢動。
蹲在地上的淇瀾拽了拽昱欽衣擺，小聲道：“你別嚇唬她，她還是個孩子。”
昱欽冷冷一笑：“這麽一點大就是個混世魔王，長大了那還得了？她還是個孩子，所以當然不能放過她，不如一掌打死了算了。”
宸章見昱欽真是個不好惹的，有些慫了，指著淇瀾小聲道：“她都沒說什麽，你兇什麽兇？你是她的誰啊？”
昱欽被說得一楞，轉頭去看淇瀾，她有些臉紅地低下了頭。
昱欽把淇瀾從地上拽了起來，沒好氣道：“你怎麽還能被她給欺負了？你和析竹不是很要好嗎？他不管？”
淇瀾小聲道：“析竹最近比較忙，他身體又不太好，是我答應了他幫他帶幾日宸章的。”
昱欽指著宸章不容置疑地說道：“你現在就給我把她還回去。”
淇瀾搖了搖頭，小聲說道：“我已經答應過他的，不能說話不算話。”
昱欽冷冷道：“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。第一，你現在就把她還給析竹，他不願意帶讓他塞給別人去。第二，我去把她吊死在君王殿門口，正好誰也別帶了。”
“誒！你不要這麽極端嘛！”
“所以你選二？”
“選一，把她還回去……”淇瀾超小聲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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